武安位(wei)于河北南廂,地處晉冀豫(yu)三省交(jiao)界地帶。這(zhe)個面(mian)積僅為1806平方公里,人口還不到(dao)70萬人(ren)的縣級市,盤(pan)桓(huan)著(zhu)一(yi)二十個(ge)較大規(gui)模鋼(gang)鐵工(gong)廠,維系著(zhu)近10萬人的生計。
驅車武(wu)(wu)安,幾分鐘就可(ke)以(yi)看到一座鋼鐵(tie)廠;行走武(wu)(wu)安,每遇到7個(ge)人中,就(jiu)有一個(ge)從(cong)事著鋼(gang)鐵相(xiang)關行業。
產(chan)(chan)能過剩,行情下(xia)滑,減產(chan)(chan)停產(chan)(chan)……在整個鋼鐵行業走(zou)進低谷的背景下(xia),這個被一座又(you)一座鋼鐵廠連接起來(lai)的城市,連帶(dai)生產(chan)(chan)線上6萬(wan)多鋼鐵(tie)工人,也(ye)正經歷考驗與掙(zheng)扎。
“鋼鐵世家(jia)”的(de)生(sheng)計變化
沿(yan)著武安南環路(lu)走下(xia)去(qu),無(wu)數巨大的(de)煉鋼(gang)爐聳立,由鋼(gang)筋混凝(ning)土構(gou)成(cheng)的(de)廠房(fang)錯綜排(pai)列(lie),不時有(you)機器轟鳴(ming)聲、鋼(gang)軌撞擊聲發出。
但在(zai)劉方眼里(li),現在(zai)這條街上太“安靜(jing)”了。三年前,“即使是(shi)半夜,這條路也是(shi)燈火通明(ming),都是(shi)機器撞擊(ji)的聲音(yin),人(ren)說話根(gen)本聽(ting)不到。”
今年不滿30歲的(de)(de)劉(liu)方,出身(shen)于典(dian)型的(de)(de)“鋼鐵世家”,從(cong)小就生活(huo)在鋼筋混凝土的(de)(de)世界(jie)。父親劉(liu)剛是其所工作(zuo)的(de)(de)鋼鐵廠的(de)(de)“開(kai)廠元老”,大伯劉(liu)文也是這個廠的(de)(de)“元老”之一,大舅哥劉(liu)奇在武(wu)安另一個鋼鐵廠工作(zuo)也快10年了(le)。
他說(shuo),“這個(ge)廠(chang)大(da)概(gai)有三四千人,都(dou)是這個(ge)村里(li)的(de)人,當(dang)初(chu)是集資建廠(chang),我(wo)們家出(chu)了(le)一萬多吧,還(huan)有的(de)家里(li)條件不好的(de),出(chu)了(le)幾百塊錢也(ye)可以到(dao)廠(chang)里(li)工(gong)作(zuo)。”
因為鋼鐵行情好,父親劉剛(gang)所(suo)在鋼鐵廠對鋼鐵工人有(you)很好的福利,凡是家中(zhong)有(you)上學的學生,一年(nian)會給1200塊(kuai)錢補助,“我(wo)(wo)上(shang)的專科,給我(wo)(wo)補助了(le)三年。”
大學(xue)(xue)同學(xue)(xue)羨慕他(ta),都稱他(ta)為“鋼鐵(tie)二代”。
2005年從(cong)石家莊畢業時,他(ta)父(fu)親想(xiang)要他(ta)回武安鋼(gang)鐵(tie)廠工(gong)作。但劉方以想(xiang)看看外面的世界為(wei)由,拒絕了父(fu)親的好意(yi)。他(ta)被分配到山西呂(lv)梁的一個煤礦項目部做后勤聯系。“一個月工(gong)資三四千元,那(nei)個時候行情好,不管是煤礦還是鋼(gang)鐵(tie),打個電話就能銷(xiao)售(shou)了。”
不過,被困在偏(pian)僻(pi)的(de)大山里,二(er)十出頭的(de)他(ta)還是覺得“很孤獨(du)”。兩年后,他(ta)回到(dao)武(wu)安,投(tou)身于父(fu)輩奮斗中(zhong)的(de)鋼鐵(tie)熱潮中(zhong)。他(ta)如今的(de)妻子(zi),早(zao)于他(ta)一(yi)年就回到(dao)武(wu)安進入鋼鐵(tie)廠工作。
就(jiu)在這一(yi)年,武安市的GDP達到343億元(yuan),財政收入42.2億元,并且發(fa)展(zhan)勢頭仍然強勁。武安人僅用5年時間就(jiu)使(shi)這(zhe)座城市得(de)以(yi)迅猛發展,用當地一位出租(zu)司機的(de)話說,“武安(an)的(de)鐵(tie)礦每天都能掙一輛(liang)奧迪,鋼鐵(tie)廠每年都在批(pi)量(liang)生(sheng)產千(qian)萬(wan)、億萬(wan)富翁”。
“當時是小高爐,后來(lai)就(jiu)慢慢增加,我回來(lai)時候,我們廠有了(le)年產能(neng)300萬(wan)噸(dun)的(de)高爐,那時候在武(wu)安屬(shu)于先進了。”劉方說(shuo)。
大學期間學醫的他,進(jin)入鋼(gang)廠后做(zuo)起了安全員,每個(ge)(ge)月工(gong)資有四千左右,最多的時候拿過六千多,加上(shang)各種福利分(fen)紅,一個(ge)(ge)月也能賺個(ge)(ge)小一萬元。這份(fen)監管安全的工(gong)作,也給(gei)了劉方滿(man)滿(man)的安全感。
2012年,工廠效益達到了頂峰。劉(liu)方選擇在(zai)這一年與相戀3年的(de)愛人結婚,他(ta)們很快有了小孩。賺了錢,他(ta)要在武安市(shi)區買套(tao)房子(zi)(zi)。“不(bu)管(guan)住不(bu)住,這是面子(zi)(zi)問題吧。”他(ta)說(shuo),由于(yu)還沒(mei)有充裕的(de)存款,他(ta)們以按揭(jie)的(de)方(fang)式在武安市(shi)區購(gou)置了一套(tao)房子(zi)(zi)。
一家人(ren)其樂融(rong)融(rong),但變化(hua)很快(kuai)就到來了。由于產(chan)能嚴重過剩,2012年鋼(gang)價急轉(zhuan)直下,一氣兒(er)跌回上世紀90年代(dai)水平,賣到了“白菜(cai)價”。劉方一家真實感(gan)受(shou)到凜凜寒意。起初對(dui)工作的(de)那種(zhong)安全(quan)感(gan),也被各種(zhong)擔(dan)憂與無奈(nai)的(de)情緒替代(dai)。
“現(xian)在工資最起碼降了(le)百(bai)分之十,并且沒有(you)任何(he)分紅。”劉(liu)方苦笑道,“我現(xian)在一(yi)月能拿到(dao)三(san)千多,媳婦是兩千多,還(huan)要(yao)養孩子(zi),還(huan)要(yao)還(huan)貸款。”
現在(zai)(zai),他和妻子在(zai)(zai)經濟上難以(yi)完全不依靠父母(mu)。而他父親劉(liu)剛的情況還(huan)不如他,“他所在(zai)(zai)工作組(zu)已經調休(xiu),每天工廠會發些補助(zhu),但那些錢(qian)也只夠吃飯(fan)了(le)。”
每到(dao)吃(chi)晚(wan)飯時候,他(ta)們一家從(cong)沒像現在(zai)這(zhe)樣人(ren)員(yuan)齊整,“錢省著(zhu)只是(shi)夠生(sheng)存(cun),不能(neng)出去花(hua),出去玩(wan)肯定(ding)玩(wan)不起。”一家人(ren)已經養成習(xi)慣(guan),每天圍在(zai)一起看新聞(wen)聯播,總(zong)盼著(zhu)能(neng)從(cong)新聞(wen)里看到(dao)某些鋼鐵(tie)的(de)(de)利(li)好,他(ta)們說(shuo)的(de)(de)最多的(de)(de),也是(shi)鋼鐵(tie)廠的(de)(de)效益。
父(fu)親劉(liu)剛現在最常說的(de)就是,讓他(ta)長(chang)點本(ben)事(shi),走出(chu)這個(ge)圈。因為心(xin)里著急,劉(liu)方賣(mai)過麻辣(la)燙,賣(mai)過水(shui)果,但(dan)是都沒(mei)掙(zheng)到錢。他(ta)身邊(bian)的(de)朋友(you)多少也都在謀劃著出(chu)路,甚至有(you)的(de)跑(pao)去山(shan)上抓蝎子,但(dan)也只(zhi)能賺(zhuan)點零花(hua)錢。
對(dui)如(ru)今持續低迷的鋼鐵行情,劉方很掙扎(zha),“現在除了(le)(le)工資不漲(zhang)(zhang),什么都漲(zhang)(zhang)了(le)(le)。又碰上特殊時期(qi),壓力真(zhen)的大了(le)(le),就特別想干別的了(le)(le)。”
一代(dai)工人的轉型與擔心
與兒子的掙(zheng)扎相比(bi),劉(liu)剛(gang)對鋼鐵的感情(qing)更(geng)純粹。從建廠(chang)(chang)到現在,從黑發到白頭,劉(liu)剛(gang)陪著(zhu)這個廠(chang)(chang)走過了20年。
他見證(zheng)了鋼鐵業曾經的繁榮。前些(xie)年鋼材(cai)市(shi)場需求(qiu)旺盛(sheng)、利(li)潤豐厚,民間資本(ben)紛(fen)紛(fen)涉足鋼鐵,導致鋼鐵產(chan)能迅速擴張。多名鋼鐵企業負責人用(yong)很多形象語(yu)言描述鋼鐵行業最紅(hong)火的年代:“投資(zi)兩條(tiao)生產線,掙錢像用(yong)耙子摟一(yi)(yi)(yi)樣”“一(yi)(yi)(yi)座鋼(gang)廠就是(shi)一(yi)(yi)(yi)臺印鈔(chao)機,日進斗金”“遷安(an)的(de)鋼(gang)鐵廠老板用(yong)麻袋裝錢一(yi)(yi)(yi)口氣買(mai)十幾輛奔馳”……直(zhi)到現在,武安(an)的(de)首富仍然是(shi)鋼(gang)鐵廠老板。
他也(ye)見證了鋼(gang)鐵(tie)業如(ru)今的困窘。從(cong)2010年開始,鋼(gang)鐵行業真(zhen)正走(zou)入(ru)下(xia)行通道,鋼(gang)材價(jia)格一路下(xia)跌。同時,噸(dun)鋼(gang)利潤也大幅下(xia)滑(hua),有(you)人(ren)形容“最(zui)早一噸(dun)鋼(gang)能賺一部(bu)手機(ji),后來能賺二斤(jin)豬肉,到2013年(nian)上半(ban)年(nian)只能賺一瓶礦泉水。”
劉剛所在崗位是煉(lian)鐵的鑄(zhu)床,“整(zheng)天和1500℃以上(shang)的鐵水打交道(dao),人工甩鐵”。他每天(tian)在沸騰(teng)著(zhu)的鐵水罐旁干活,鐵水猶如翻(fan)滾的巖漿,鐵花不時向周圍噴濺。煉鋼(gang),在所(suo)有的工種當(dang)中(zhong)是最(zui)危險的一(yi)種,稍一(yi)閃神,火(huo)花就砸(za)出來了,“一(yi)塊紅(hong)鐵崩到(dao)身上(shang),跟子彈是一(yi)樣一(yi)樣的,可(ke)能致殘,甚至(zhi)沒(mei)命(ming)。”
這樣高危的工作性質,也讓劉剛深感自(zi)己(ji)身上責任重(zhong)大,二十(shi)多年來,時(shi)時(shi)提醒自(zi)己(ji)站(zhan)好每一班(ban)崗。煉鋼(gang),早已在劉剛心里烙(luo)下了印(yin)記。
現在,由于工廠(chang)要控制(zhi)成本,會采取檢修(xiu)輪休制(zhi)度,關停一(yi)部分設備(bei),給工人放假,另一(yi)部分無事可做的工人負(fu)責檢修(xiu)設備(bei)。
突如其來的(de)(de)(de)(de)(de)閑適(shi),讓看慣沸騰鐵水(shui)的(de)(de)(de)(de)(de)劉(liu)剛(gang)很不(bu)適(shi)應。雖(sui)然暫停生產,但仍然每天跑去廠里(li)溜(liu)達一圈,看著(zhu)(zhu)關(guan)停的(de)(de)(de)(de)(de)設備(bei)和(he)靜(jing)默的(de)(de)(de)(de)(de)廠房(fang),他會(hui)不(bu)自覺的(de)(de)(de)(de)(de)嘆息幾句(ju)。碰(peng)上熟人,也會(hui)停下來聊上幾句(ju),雖(sui)然都(dou)是無關(guan)痛癢的(de)(de)(de)(de)(de)對話,但是看著(zhu)(zhu)彼此熟絡(luo)的(de)(de)(de)(de)(de)人都(dou)還(huan)在,看著(zhu)(zhu)廠房(fang)的(de)(de)(de)(de)(de)大門(men)仍然開著(zhu)(zhu),他的(de)(de)(de)(de)(de)心里(li)總也會(hui)寬慰些。
也有些人去干臨時工掙點零花錢的,但大部分人都在等(deng)這個廠好起來。
“都在(zai)往好的方(fang)面(mian)想吧,這么多人呢(ni),不(bu)會說倒閉就(jiu)倒閉吧。”很多時候,他(ta)更(geng)像是(shi)在(zai)自問(wen)自答(da),并不(bu)真(zhen)的關心提的是(shi)什么問(wen)題。也(ye)許他(ta)只(zhi)是(shi)不(bu)敢(gan)去想:萬(wan)一真(zhen)的倒閉了(le),他該去哪兒呢?
劉(liu)方把父(fu)親的失落看在眼里(li),他深(shen)深(shen)地感受到內心的那種無力感,“像(xiang)我們(men)這(zhe)輩的人(ren)還出(chu)過(guo)遠(yuan)門,像(xiang)我父(fu)親最多(duo)也就去過(guo)省城,他們(men)真的不知(zhi)道干什(shen)么。”
劉剛文化水平不高,但對保爾(er)·柯(ke)察金(jin),他特別熟悉(xi)。說(shuo)起《鋼(gang)鐵是(shi)怎樣(yang)煉成(cheng)的(de)(de)》,他一下來(lai)(lai)了勁,“奧斯(si)特洛(luo)夫斯(si)基曾說(shuo),‘鋼(gang)是(shi)在(zai)烈火與驟冷中鑄造而(er)成(cheng)的(de)(de)。只有這樣(yang)它才能(neng)成(cheng)為堅硬(ying)的(de)(de)鋼(gang),什么都不懼怕。’我們這一代人也是(shi)在(zai)這樣(yang)的(de)(de)斗爭中、在(zai)艱(jian)苦的(de)(de)考驗中鍛(duan)煉出來(lai)(lai)的(de)(de),并(bing)且學會了在(zai)生活面前不頹廢。”
可現實是(shi),我國鋼(gang)(gang)鐵產(chan)量(liang)經過十(shi)多年(nian)的爆發式(shi)增長,鋼(gang)(gang)鐵行(xing)業普遍出現產(chan)能過剩現象,產(chan)業亟待調(diao)整升級。很多專家都預言,鋼(gang)(gang)鐵行(xing)業拐點開始顯現,中國鋼(gang)(gang)鐵行(xing)業也將(jiang)迎來兼并重組的機會,“大(da)魚吃小魚”的現象將(jiang)不斷上演。
武(wu)安(an)(an)市市長魏雪生(sheng)介紹說,“武(wu)安(an)(an)市16家鋼企中有4家屬于(yu)一(yi)類企業(ye),盈利狀況較(jiao)好,其他都不同程度遇到各種困難,有的勉強維持生(sheng)產(chan),有的隨時有倒閉的風險。為了壓減和升級產(chan)能,到2017年底(di),要完成整合4至5家大型鋼(gang)鐵企業(ye)。”
像劉剛這樣(yang)的老一代(dai)鋼鐵工人,由于對新技術變革(ge)反(fan)應的滯后,雖(sui)然他們在生(sheng)活面前(qian)永遠都不(bu)頹廢,但仍很(hen)可能在行業(ye)重塑的過程中就此退出歷史舞(wu)臺。
眼前的老杜長得白胖,臉上(shang)雖然無表情,卻也總像(xiang)在微(wei)笑一般。用他自己的話(hua)講(jiang),“這(zhe)就好像(xiang)生活給我(wo)的一個玩笑。”
老(lao)杜開得(de)一手好車,在鋼鐵廠做司機(ji)快兩年了,但(dan)他(ta)并不是這個鋼鐵廠的正式(shi)員(yuan)工,“就是過(guo)來(lai)養老(lao)來(lai)了。”
據他講,10年前,他看(kan)好鋼鐵(tie)的行情,將家里的積蓄全(quan)部用在(zai)買大貨車上,那時候,他自(zi)己開一輛,雇人開一輛,每天往返于各鋼鐵(tie)廠周(zhou)邊,拉(la)送鋼鐵(tie)生(sheng)(sheng)產剩(sheng)下的廢棄邊角料,不到一年,便(bian)將當初買車的錢賺了回來,并由此賺得人生(sheng)(sheng)的“小金礦(kuang)”。
“原(yuan)來效益好的時(shi)候,都(dou)(dou)是用車拉(la)原(yuan)料,運產品,只要有東(dong)西就(jiu)能賣(mai)掉,每(mei)天都(dou)(dou)能掙錢,自己(ji)找材料,自己(ji)賣(mai)。”
在鋼鐵行業嘗到甜頭的他,并(bing)沒有乘勢擴大自己的商業版圖,而是(shi)(shi)選擇了“穩妥”,將自己的兒子(zi)和兒媳婦都安排在了鋼鐵廠,算是(shi)(shi)解決了自己的后顧之憂。
但好(hao)(hao)景不長(chang),從前(qian)年開始,鋼鐵行業的(de)頹勢已經顯現,由于市場不景氣,加(jia)上自(zi)己的(de)謹慎錯過了(le)轉型的(de)好(hao)(hao)時(shi)機,老杜眼見著自(zi)己拉(la)一(yi)車料賠一(yi)車錢(qian),就索性把車都給賣了(le),自(zi)己回到鋼鐵廠打了(le)份臨(lin)時(shi)工,當起了(le)司機。
這(zhe)兩年(nian),鋼鐵(tie)形勢持續惡化讓老杜的(de)笑容不(bu)再多見,但(dan)是更多的(de),他(ta)在為(wei)兒子兒媳(xi)發愁,“兩個(ge)人都是剛成家,但(dan)是現在市(shi)場不(bu)景氣,總(zong)是擔心他(ta)們失(shi)業。”
對“鋼鐵(tie)工人”身(shen)份的(de)認同感
鋼鐵市場形勢嚴峻,但剛性需求(qiu)依然存在,一些鋼企(qi)對市場好轉還抱有希望(wang),沒有選擇(ze)停產。停產可(ke)能損失更大(da),一座450立方米高爐,一關一開就損失1500萬元。
武安市工信局負責人分析,“鋼(gang)鐵(tie)在未來10到20年,應該還(huan)是基礎產業(ye),這種局面不(bu)會變,鋼(gang)鐵企業(ye)不(bu)會全(quan)死掉。鋼(gang)鐵企業(ye)的(de)問題,出(chu)在技(ji)術和(he)設備,要(yao)不(bu)斷自我創新和(he)升級,圍繞這些問題解決。”
然而,給(gei)鋼(gang)鐵企業(ye)帶上緊(jin)箍(gu)的,不(bu)只是行業(ye)寒(han)冬,還有能源消(xiao)耗與環境污(wu)染(ran)之間的矛盾沖突。
黃源清也(ye)是第(di)一代鋼鐵工(gong)人,當年他參加工(gong)作時(shi)只(zhi)有18歲(sui),“那時候,別(bie)提了(le),我(wo)在運輸部(bu)開火(huo)車頭,礦(kuang)石(shi)、焦炭等原料順(shun)鐵路線運來(lai)后(hou),我(wo)們再(zai)配送(song)到各(ge)貨位。一天(tian)下(xia)來(lai)渾身(shen)全是煤塵,臉黑得家(jia)里(li)人(ren)都認不出來(lai)。”
環境的惡劣一(yi)直持續了很長(chang)一(yi)個時期。黃(huang)源(yuan)清有深(shen)刻(ke)印(yin)象,“以前的鋼鐵廠(chang),高爐外圍的空氣全是黑(hei)的,都看不見人。”
黃源清(qing)剛到(dao)鋼鐵(tie)廠(chang)時,分至工長崗位(wei),要時常(chang)到(dao)操(cao)作一(yi)線,“粉塵對肺不(bu)好(hao),飄出來的炭灰(hui)落(luo)在脖(bo)子上都(dou)是(shi)亮(liang)晶(jing)晶(jing)的,黑得發亮(liang)。”
很多鋼鐵(tie)工廠的(de)生(sheng)產(chan)方式(shi)依舊(jiu)是粗放式(shi)的(de),要想排放達標,必須上脫硫、除塵設備,可(ke)動(dong)輒六七(qi)千萬元的(de)投(tou)資,讓這些搖搖欲墜(zhui)的(de)企業無(wu)(wu)法承(cheng)受(shou)。隨著破碎錘(chui)砸下(xia)的(de)聲聲悶響,無(wu)(wu)數條落后(hou)的(de)生(sheng)產(chan)線在河北省(sheng)化解鋼鐵(tie)過剩產(chan)能集中(zhong)行動(dong)中(zhong)被拆(chai)除,消失(shi)在歷史的(de)煙塵中(zhong)。
鋼鐵廠區不再(zai)整日被灰暗的天空籠罩(zhao),地面也潔凈了許多(duo)。“現(xian)在(zai)國(guo)家(jia)有強硬的指標要求,讓你節能,讓你降耗(hao),讓你環保。”黃源(yuan)清如今仍(reng)留守在(zai)工廠工作,但國(guo)家(jia)對環保的重視(shi),讓他明顯感覺到,就(jiu)像突然之(zhi)間,一切有了巨(ju)變,“以前環境不好,粉(fen)塵(chen)多(duo),附近村民就(jiu)舉報(bao),老來提意見,現(xian)在(zai)情(qing)況好多(duo)了。”
陳明(ming)是(shi)煉鐵廠一個高爐(lu)車間的(de)副主(zhu)任(ren),來(lai)到工廠的(de)11年里,他切身感受到了高爐(lu)“大型化”、人員(yuan)“縮減化”的過程。“我剛(gang)來(lai)時爐(lu)子是1260立方米,車間(jian)要有160多人輪班,現在是3200立方米,人(ren)反而減(jian)少了,只有80多人輪班。”
陳明自豪地(di)向我(wo)們描述起來,當時一天產鐵2500噸(dun),現在將近8000噸,“我們就這么(me)點兒人能產這么(me)多。”
不(bu)過,陳明(ming)也(ye)不(bu)無擔(dan)憂,“對我(wo)們來說,今年(nian)確實(shi)是(shi)(shi)最(zui)困難的(de)(de)一(yi)年(nian),但是(shi)(shi)不(bu)管怎樣,工廠(chang)還在發給我(wo)工資,那(nei)我(wo)就堅守好自己(ji)的(de)(de)崗位(wei),對得起(qi)自己(ji),也(ye)算對得起(qi)廠(chang)里發給我(wo)的(de)(de)工資了。”
鋼廠工(gong)人(ren)從繁重的體(ti)力勞動中解放,工(gong)作不再臟和(he)苦,他們(men)依(yi)然認同(tong)自己作為(wei)“鋼鐵(tie)工(gong)人(ren)”那種特殊的身份(fen)。
下午4點,李亮準時趕來接(jie)班(ban)。1990年生的(de)他是冷軋廠酸鍍車間鍍鋅線的(de)工人,2013年大學(xue)畢業后進入鋼鐵廠(chang)工作。
“我(wo)是學化(hua)工的(de)。現在(zai)(zai)國內還沒有鍍鋅這(zhe)個(ge)專業,我(wo)學的(de)算是離這(zhe)個(ge)很近(jin)了。鋅是化(hua)學元(yuan)素嘛(ma),配成(cheng)溶(rong)液往板子上(shang)打,保(bao)證它不(bu)會腐蝕(shi)。”李亮對我(wo)們說起自(zi)(zi)己的(de)工作時,頗為自(zi)(zi)豪,因為他(ta)所在(zai)(zai)的(de)生(sheng)產線(xian)是國內第一條熱(re)軋薄板酸洗(xi)鍍鋅生(sheng)產線(xian),這(zhe)條生(sheng)產線(xian)主要(yao)是用鹽酸將(jiang)氧(yang)(yang)化(hua)鐵(tie)皮去除,然后(hou)在(zai)(zai)鋼材表面(mian)鍍鋅防止(zhi)氧(yang)(yang)化(hua),“這(zhe)樣的(de)工序(xu)能將(jiang)鋼材保(bao)存20年(nian)不生銹(xiu)”。
“以(yi)前,我(wo)沒想到(dao)自己會(hui)做個(ge)鋼(gang)鐵工人,我(wo)也(ye)(ye)以(yi)為鋼(gang)鐵工人都是(shi)渾身(shen)臟兮兮的(de),黝黑(hei)的(de)手、黑(hei)紅的(de)臉,特別特別辛苦”。李(li)亮說,“現在你(ni)們看(kan)我(wo),我(wo)干(gan)完(wan)一天活也(ye)(ye)挺干(gan)凈的(de)。”
父母(mu)都從(cong)事(shi)鋼鐵(tie)相(xiang)關行(xing)業,或多或少(shao)會影響到李亮(liang)的選擇,“家人很支持我(wo)(wo)的工作(zuo),認為年輕人需要歷練。雖(sui)然鋼鐵(tie)形勢不好,但是我(wo)(wo)覺(jue)得大家比以往任(ren)何(he)時候都更(geng)團結了,做好自己的,工廠就會更(geng)好。”
像李亮這樣的80后、90后(hou)高(gao)學歷技術工人,還有(you)很多。他們(men)平時打扮時尚,而一旦換(huan)上工作服(fu),對工作的專注與尊(zun)重(zhong)絲毫未變(bian)。
他們去(qu)哪兒?
作為鋼鐵產(chan)能最大(da)的省份,河北分配到的任務是(shi)截至2017年(nian)底(di),壓減粗鋼產能6000萬噸。
任(ren)務分解(jie)到武安。2014年2月(yue),武安拆除6家企業的8座(zuo)高爐。市人社局(ju)局(ju)長尹長興說,這涉及7110名職(zhi)工轉(zhuan)崗(gang)或失業,相關上下游產業加起(qi)來2萬(wan)多人(ren)。“這(zhe)個人(ren)數還僅是初步(bu)摸底的數字(zi),最后(hou)肯定比這(zhe)個數字(zi)大。”
后鋼鐵時代,工人們或主(zhu)動或被動置身這場變革(ge),都在(zai)發問:我們去哪兒?
武安的資(zi)本就(jiu)在于資(zi)源豐富,僅鐵礦石儲量就(jiu)達(da)5.5億噸,是全國四大富礦基地之一,郭沫若有詩贊曰“武安鐵礦峰(feng)峰(feng)煤”。過往20年(nian)間,鋼(gang)(gang)鐵給這座小城帶來(lai)巨額經(jing)濟(ji)收(shou)益,創造了數(shu)萬人的就業,也帶來(lai)了嚴重的環(huan)境污染。一部分民營鋼(gang)(gang)廠如今在環(huan)保壓力下,相繼關停。
楊自茹今(jin)年32歲,是(shi)武安一家民營鋼鐵公司的(de)天車工,公司自2014年7月份就(jiu)已(yi)經解散,幾百人全(quan)部(bu)自(zi)(zi)謀生路。本(ben)來(lai)按(an)照合(he)同(tong),楊自(zi)(zi)茹是(shi)2015年3月份才到期(qi),但公司從(cong)去年(nian)5月份就發(fa)不出工資了,保險更(geng)是已經(jing)拖了兩三年,現在(zai)已經(jing)開始變賣資產籌錢還(huan)賬。
楊自茹說,之(zhi)前自己和(he)丈(zhang)夫都有工(gong)作(zuo),每個月還(huan)能(neng)攢點錢,現(xian)在只剩丈(zhang)夫一個人工(gong)作(zuo),每月基(ji)本就剩不(bu)下了。“公司(si)效益最好的(de)時候,廢料里(li)面(mian)的(de)鋼渣每公斤都賣1塊錢(qian),現(xian)在好鋼才9毛錢。”她顯得失落而留(liu)戀。
楊自茹(ru)目前仍在(zai)家待業(ye),不知(zhi)道(dao)自己除了在(zai)鋼(gang)廠工(gong)作還能(neng)做什么(me),“在(zai)鋼(gang)廠做了這么(me)多年,也(ye)不會干其他的工(gong)作啊。”
據報道,《河(he)北省鋼鐵產業結構調(diao)整(zheng)方案》(下稱方案)正在進(jin)行論證。在人員安(an)置(zhi)問題上,方案(an)要求(qiu)化解過剩產(chan)能(neng)企業(ye)研究制定(ding)并落實(shi)職工安(an)置(zhi)方案(an),報(bao)企業(ye)所在地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門(men),確保職工安(an)置(zhi)政策、資金、服務到位。并要求(qiu),企業(ye)一次性(xing)、大(da)批量裁員的,要事(shi)先向(xiang)當地政府報(bao)告。
河(he)北(bei)各級(ji)人(ren)力資源(yuan)社會(hui)保障(zhang)部門被要求(qiu)加強(qiang)失業(ye)動態監(jian)測(ce)和就業(ye)形勢(shi)分析預測(ce),將化解(jie)產能(neng)過剩(sheng)矛盾中失業(ye)人(ren)員納入就業(ye)扶持(chi)政(zheng)策體(ti)系,并且要求(qiu)做好失業(ye)人(ren)員社會(hui)保險關系接續和轉(zhuan)移,按規(gui)定落(luo)實(shi)好其社會(hui)保險待遇。
打電話給趙(zhao)謙時(shi),他正在自己的養雞場核實公司新的訂單(dan)。趙(zhao)謙今年三十歲出頭,2014年9月(yue)從(cong)鋼(gang)鐵廠離(li)職(zhi),離(li)職(zhi)的時候他已經工(gong)作(zuo)了4年,辭職原(yuan)因是(shi)“賺得太少”。
由于家(jia)里有養殖經驗(yan),他從親(qin)屬(shu)那里籌集一部(bu)分資金(jin),加上自己工作幾年(nian)的積蓄,在老家(jia)附近辦(ban)起了養雞場。他說他們原來(lai)廠(chang)里11個人(ren)的(de)組(zu)已經走了(le)三(san)四個了(le),不過(guo)都是自己主動辭職的(de)。趙謙說他(ta)們都是勞務用工,也(ye)就是俗稱的(de)“臨(lin)時(shi)工”,一(yi)般月工資稅(shui)后大概兩千(qian)六七百元。
離職前的半(ban)年(nian)時(shi)間里,趙謙明顯覺得,鋼鐵行業確實今不如昔了,他(ta)說(shuo),2008年鋼(gang)鐵(tie)正火那會(hui)兒(er),拉鋼(gang)材跑運(yun)輸(shu)的人,“一個月就能賺一輛(liang)20來萬元的小車,再一個(ge)月小車就能換輛大車”,現在,“能保本就不錯”,趙謙扳(ban)著手指頭(tou)算了筆賬(zhang),“一個(ge)司機一月就得5000塊,再加(jia)上油錢、保養費、修車費各種費用,可(ke)不(bu)也就是保本”。
所(suo)以(yi),他(ta)當(dang)初才下(xia)決(jue)心與鋼鐵決(jue)絕。可喜的(de)(de)是,因為主打生(sheng)態招牌,現在人對(dui)養生(sheng)愈加重視,他(ta)公司的(de)(de)訂單一直(zhi)不斷,用他(ta)自己的(de)(de)話說,“發展挺好的(de)(de),算是徹底改了(le)行(xing),擺(bai)脫了(le)沉重的(de)(de)鋼鐵業。”